光明世界 第62章

作者:大姑娘 标签: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

  张公公问:“在何处哩?”

  萧任游猜一个:“北直隶。”一众皆怔,想笑不敢笑。太子朱宁煜自顾吃茶,魏寅余光暗扫过长公主,见她神情平静,掰着手中珠串。

  奎元楼外,已有人传:“薪火庄掌柜说,在北直隶有千亩油茶林。”皆拍手道:“投他准没错。”

  一老者冷笑道:“无知鼠辈。油茶树宜植疏松潮透土壤,喜光怕晒,喜暖怕寒,喜湿怕涝,乃南方佳木,岂能种到北方去。与橘生淮南则为橘;橘生淮北则为枳,同等道理也。”

  萧肃康脸色阴沉,不得不道:“五弟勿要信口开河,仔细想过再说。”

  萧任游再愚钝,也晓错了,忙道:“方才我说玩笑话,是南直隶。”

  萧肃康叱道:“何等场合,岂容儿戏!”

  张公公笑道:“一字之差,谬之千里,若再相问,还望萧掌柜谨言慎行。”

  谢京冷笑道:“既知是何等场合,岂容儿戏,萧大人为何插话?旁的掌柜若说错话,我是否也可提醒?”

  徐炳正不语,魏泰道:“不可,不可。”

  谢京道:“众位听着,只五位商户掌柜可答,若再有旁人插嘴,当即取消其名,杖责二十,撵出奎元楼。”萧肃康晓他羞辱自己,欲拂袖而去,想想还是忍下。

  张公公问秦家油铺及启记灯油铺,仍以桐油种植为主,油茶树附带,实力更逊。

  张公公问:“陈娘子的油茶来自何处?是收购所得,还是也有山头。”

  林婵道:“我也有山头。”张公公问:“现在何处?”林婵回道:“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下辖常山县冯家镇。”此话一出,如投石问路,亦可谓敲山震虎。

  魏泰、萧肃康脸色微变,乔云云面孔白煞,魏寅俯首紧盯妇人,朱宁煜问:“姑姑可听闻过这常山县冯家镇?”

  朱孝德道:“我不知。”

  朱宁煜道:“十三年前,白塔寺灯油案,长明灯所用的山茶油,就出自常山县冯家镇。其中牵涉官员甚多,刑得刑,拘得拘,发配得发配,闹得轰烈,也自那后,禁了山茶油,以桐油替代,延续至今。不曾想,这场山茶油佥商招会,常山县冯家镇重卷而来,倒是巧了,姑姑深谙佛法,其中可有甚说法?”

  朱孝德淡道:“一切皆有因果,万事皆有定数。世间万物,皆由因缘离散而灭,因缘和合而生。”

  朱宁煜颌首道:“我解知为,所谓的因果定数,如四季轮回,春种秋收,皆有其时,种善因结善果,种恶因得恶果。我只是不知,十三年前的灯油案,种的是善果,还是恶果?”

  朱孝德道:“那要问你的父皇了。”

  朱宁煜朝魏寅道:“你去告知魏公公,姑姑与我皆好奇,这陈娘子是何许人,想个法揭了她面具,一睹其真面目。”

  朱孝德道:“莫要提我。”魏寅应诺退下。

  张公公朝南向坐的官员问:“常山茶园乃官营之所,何时归了油户?请大人解惑。”

  林婵这才知,与萧肃康同坐的两位红袍官儿,一位是户部尚书沈庭,一位是工部侍郎房春鸣。他二人道:“八年前便撤了官营。”

  张公公问:“陈娘子,你那油茶林又有几亩?”

  林婵道:“不敢妄大,千亩总有。”一众皆惊。

  房春鸣不信道:“陈娘子勿要信口开河,我旁处不知,常山冯家镇茶园倒是知之甚详,去过数次督查,也就百亩,树农懒惰成性,不事稼穑,终成废园,正因如此,才撤了官营,何时成就千亩?你倒是说个明白。”

  林婵道:“大人有所不知,官家撤出后,茶树尽毁,冯家镇镇民世代以山茶油为生,官府一走,民不聊生。我夫君本就行商之人,恰路过那处,想往日繁盛之景,如今满目疮痍,不胜唏嘘。是以自掏银两,购置油茶树籽洒种,雇镇民精心栽培,油茶树长势缓慢,用足八年,终成千亩,漫山遍野,郁翠葱笼,去年冬至后采摘,每亩收百斤油茶籽,再榨籽窨清,五斤出油一斤,窖藏在库,满满当当,正愁如何出售,忽闻皇上下旨,太庙皇寺启用山茶油点亮长明灯,真乃喜从天降,苍天不负有心人。”

  众人听得动容:“倒是好命!”

  奎元楼外,已有人传:“百门油铺陈娘子说,在常山县冯家镇有千亩茶园,去年喜获丰收,窖藏上万斤鲜茶油,足够京城的寺庙所用。”

  那老者说:“常山茶油,油清味香,声名远播,非桐油麻油之类可比,若不是十三年前灯油案,岂会埋没至今无人睬!”

第105章 商会3

  接上话。且说这奎元楼商会过半,态势明显,启记灯油铺与秦家油铺见已无望,不再恋战。现主为薪火庄、木材铺及百门油铺之争。张公公道:“你们三户商家,可自夸优长,可互相揭短,以便魏公公、徐大人及谢大人,做最后的评判。”允暂歇半刻后开始。

  福安走近萧任游,作揖道:“大爷请五爷过去。”

  萧任游朝乔云云抛眼儿,见她偏过脸,自觉无趣,起身到萧肃康面前,问道:“寻我何事哩?”

  萧肃康低叱:“今日商会何其重要!你却半夜三更喝得酩酊大醉,半点不在心上。才会说出油茶树种北直隶这种无知可笑的话。我的老脸也被你丢尽了。”

  萧任游冤屈道:“兄长说过,早和魏公公谈妥,我来只是走个过场,怎地又要骂我?”

  萧肃康道:“虽是谈妥,到底私下相商,上不得抬面,否则开这商会作甚,就为堵悠悠众口,以显公平之选,你成为灯油佥商,方来得名正言顺。”

  萧任游道:“我懂,又当婊子又立牌坊。”

  萧肃康怒火中烧,大庭广众不便发作,咬牙道:“你身为薪火庄掌柜,行走三街六市,整日与人交道,理应或机警,或善辩,或通晓世故,或精于算计,我原想经了这一年余历练,你应有些长进,但看今日表现,仍是扶不起的阿斗,糊不上墙的烂泥,连那个妇人都不如。”

  萧任游五毒不侵,由他骂去。萧肃康骂累了,吃口茶,压低声道:“稍后你们三个口舌争辩时,你与周掌柜联手,先将那妇人逼退。也不瞒你,周掌柜乃我找来帮你的,后面自会指个由头退出。”

  萧任游大喜道:“兄长宽心,我旁的本事不行,对付个妇人绰绰有余。”

  萧肃康挥挥手,让他滚。福安站在后,隐约听到些,连估带猜,已是八九不离十,暗自担忧,不知林婵要如何应对。

  奎元楼外,亦是议论纷纷,老者道:“此法子甚不公道!那商妇要吃大亏。到底是个女人,柔弱可欺,萧朱两户掌柜,定会先拿她试炼,再行龙虎斗。”一众觉得有道理,有人请教:“萧朱哪家胜算?”

  老者道:“这还用问!秃子头上的虱子,明摆着哩。”给萧任游下注的愈发多了。

  林婵和陈珀陈山说了会话,正吃茶时,瞟见魏寅不晓哪里冒出,迳到魏公公面前,不晓说了甚么,那魏公公神情大变,抬眼往上瞧,林婵也随望去,二楼帘幕重遮,看不清动静,她暗忖,能让魏公公惶恐的,来历定不简单,难道......。不待细思,张公公敲锣,众人复坐,齐映过来,凑近林婵,悄悄道:“福安让我告诉奶奶,萧朱联手,让奶奶早想法子应对。”

  林婵还未说话,已听萧任游道:“我有话讲!列位听着,这位百门油铺的陈娘子,先前自述过,油铺由男人经营,去年男人身故,她才接过营生。一个无才便是德的妇人,居于后宅四方天地,堪比井底之蛙,哪懂甚么经商之道。我敢断言,不出半年光景,她的油铺,必定经营不善招牌摘。”众人嗬哟一声,且看妇人当如何。

  林婵笑道:“一个把油茶树种到北直隶的掌柜,我倒要看看,半年光景,是你摘招牌,还是我摘。”

  众人笑。萧任游道:“我不过一时口误。”

  林婵道:“我看萧掌柜是宿醉未醒,尽说胡话。明晓得今儿的商会,非比寻常,列位大人皆严阵相待,我等亦专心备选,你却在娼馆寻欢作乐,乐不思蜀,这般浮世浪荡之态,列位大人怎放心,将城中祀殿九庙的灯火之任,交于他手中。”

  萧任游恼羞成怒道:“你是跟在我身边,还是亲眼见着了?”

  林婵问:“你自己说去没去?”萧任游抵死不认。

  林婵冷笑道:“这好辨认,把甜水巷妙音阁的虔婆招来,一问便知。”

  萧肃康闭目暗骂,蠢货,蠢货。忽听那妇人道:“你个蠢货,你若认下,再表个歉,还算有担当,知错能改善莫大焉。却敢去不敢认,要当缩头乌龟,想来采购灯油重任交你手中,日后有个三长两短,必是推诿扯皮,落得一地零碎。”

  萧任游道:“你怎骂人哩。”

  林婵道:“平生爱骂人,只为长快活。”众人哄笑。

  魏公公端盏吃茶,徐炳正皱眉,谢京道:“妇人之言虽俗,却字字落在痛处,不可小觑。”

  萧肃康仔细打量她,为何并未一眼认出,一因林婵此来戴了面具,另因在萧府时,女眷安隅后宅,与林婵偶有照面,亦匆匆而过。是而只觉似曾哪里见过,却想不起来。萧任游何曾受这气,脸皮紫涨,大骂道:“你这娼妇,怪不得男人早死,一准被你骂死的。”

  林婵佯哭道:“我夫君才过头七,魂儿还未走远哩,待我到他坟上,烧支回头香,晚间寻你去,替我解冤。”

  张公公道:“可互相揭短,但不可漫骂。”

  楼上太子朱宁煜听得直笑,朱孝德面无表情,不说甚么。木材铺掌柜周守礼,朝林婵作揖道:“见过陈娘子,若我的话多有得罪,还请勿怪。”林婵还了福礼。

  周守礼道:“方才萧掌柜有一问,陈娘子一直未答。”

  林婵道:“何问?”

  周守礼道:“陈娘子安于后宅,不管前堂事,今夫亡故,如何打理油铺,想听听陈娘子的经营之道。”

  有人嘀咕:“问的好。将了陈娘子一军。看她如何答,若答的浅薄,便是自曝其短,立下见输赢。”

  林婵沉默,稍顷有人喊道:“陈娘子,你骂人倒是起劲儿,这会儿怎不答了?”

  有人笑道:“不会是外强中干,就一个灯人儿。”周守礼面露得色。

  再说萧云彰,自林婵陈珀等几走后,独自在房中看书,奈何字不入目,难定心神,终是站起身,换了衣裳,披上大氅,往门外走,老仆拦路问:“爷去哪里?”

  萧云彰道:“我往奎元楼去,看看情形如何!恐阿婵受欺负。”

  老仆道:“奎元楼人众多,爷若被认出,怕是要生祸端。”

  萧云彰道:“我戴上眼罩,只远远相望,得了消息便走,不多耽搁。”

第106章 商会4

  接上话,萧云彰坐轿,一路赶至奎元楼,远见门处,把守众多,锦衣卫四巡。他不敢冒近,略思忖去了赌场,寻靠窗位儿坐,伙计送来茶点。

  这伙计,甚么人没见过,早练就一双火眼金睛,打量他一身布衣,却气宇轩昂,多数是行商。主动问可要投注。

  萧云彰问:“我才来,不懂形势,你可与我说说?”摸出一串钱儿赏他。

  伙计接了,笑嘻嘻道:“老爷听我的,投注薪火庄的萧掌柜,多多益善。”

  萧云彰问:“你怎这么笃定?”

  伙计道:“萧掌柜可是国公府五爷,他长兄吏部尚书,亲家内阁首辅,侄儿在翰林,弟弟铺子甚多,把持京城各市。可见他官道商道,道道享通,谁能争得过。”

  萧云彰微笑道:“你说的在理。”

  伙计问:“老爷打算投多少银子?我替你记名帖去。”

  萧云彰道:“我投一百两。”

  伙计怔住道:“老爷大手笔。”

  萧云彰道:“给百门陈娘子。”

  伙计骇异问:“莫不是我听错了?老爷要么再思思。”

  萧云彰道:“不用再思,我喜反其道行之,且我钱多。”

  伙计想,钱多人傻。他接了银票道:“你开心就成。”

  萧云彰道:“莫声张,悄悄地。”

  伙计道:“好哩。”

  萧云彰问:“投陈娘子的有几位?”

  伙计道:“一个拳头。”正说着,忽见一人奔进来,大声道:“陈娘子要败。”有人问:“怎地说?”那人回:“周掌柜让她说掌铺的经营之道,她答不出。”

  有人说:“这掌柜不厚道,何苦为难个妇人。”转头再加注十两给萧掌柜。

  萧云彰问伙计:“奎元楼把守森严,你们怎么传递消息?”

  伙计笑嘻嘻道:“龙飞天,鱼游海,蛇穿林,鼠钻洞,各有各路,各行其道,爷就不问罢。”

  萧云彰道:“你帮我传个消息进去,我给你十两银子。”

  伙计心动问:“要传甚么?”

  萧云彰道:“你拿纸笔来。”伙计照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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