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明世界 第70章

作者:大姑娘 标签: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

  萧贵问:“怎地说?”

  萧勤道:“他说无碍,爷也往那去。”

  萧贵喜上眉梢,使劲拍他肩膀道:“日后有得你福享!”摇摇晃晃进房,福安在吃酒,萧贵上前问:“你后日往西榆林巷?”

  福安皱眉道:“谁在背后嚼蛆,我去那做甚。”

  萧勤掀帘而入,福安骂道:“定是你这厮胡言乱语,听风片雨,往后爷要打你,休指望我替你说一句好话。”

  萧勤讪讪不敢言,萧贵心底愈发生疑。

  再说林婵听得沐沥雨声,醒转见窗外透进清光,萧云彰已起了,坐在灯下看书。林婵穿戴齐整,洗漱后,俩人用饭时,萧乾走将进来,递来个帖儿说道:“萧府送来的。”

  萧云彰接过细看,林婵问:“写得甚么?”

  萧云彰道:“萧旻四月二十日准娶,请你去赴喜筵。”

  林婵道:“我有丧在身,哪好去得。”

  萧云彰点头道:“可备一份厚礼,到那日遣萧乾送去。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。”

  林婵问:“意在甚么?”

  萧云彰道:“已知你就是陈娘子,自然想法使你回去,看在眼下,便于掌控。”

  林婵没吭声儿,用过饭,吃了香茶,披起斗篷要走,萧云彰抱住她,林婵笑问:“怎地了?”

  萧云彰嘱咐:“如今不同往日,诸事小心,莫要逞强。”

  林婵喜他这般关怀自己,心暖暖地,忍不住踮脚亲他嘴唇,萧云彰一手扶她脑后,吮缠半晌,方才退开。

  林婵轻轻说:“你放宽心,等我回来就是。”

  萧云彰微笑道:“好。”

  林婵走出房,马车上有齐映备好的礼,香烛纸札,米面粮油,鲜花油灯,数套僧服鞋履,林婵封了五两银子,交给齐映,到白塔寺一并给到住持。齐映应诺接了。林婵与小眉进到车里,陈珀齐映上了另辆,萧云彰站在窗寮处,车马没影了方罢。

  一路不表。快到白塔寺山门,林婵撩帘遥遥相望,下小雨,湿烟迷蒙,年少时同母亲来祈福,似还在昨日,恍惚片刻后,才觉满目陌生,但见:山门高耸,殿宇层峦,松柏苍翠如水洗,铜鼎香火似烧金。马车停住,齐映将礼交给僧人,清点入册。

  林婵,小眉及陈珀先进山门,但见:宝殿重重,龙鳞瓦层层,龟背砖块块,莲花镶嵌,各尊菩萨,各就其位。林婵过了钟鼓楼,再过浮屠塔,进到三重殿,两边门楹贴一副对联道:皇恩浩荡承天露,佛法慈悲渡世舟。两位小公公迎面而来,问道:“可是百门油铺陈娘子?”

  林婵道:“正是。”

  小公公道:“请随我来。”一行转过一重侧门,进入禅房,小眉陈珀待要随,小公公拦道:“只允陈娘子进。”

  林婵看齐映来了,说道:“请禀明魏公公,我只带一矮奴进,若还是不允,就重择日期、选个敞亮地儿再约。”

  小公公前去禀告,须臾出来道:“魏公公允了。”

  林婵与齐映进入里边,果然魏公公、福觉方丈、临惜住持皆在,林婵上前道万福,魏公公上座,福觉方丈,临惜住持挨右侧渐次坐了,林婵坐到左侧,齐映坐她右后侧,一僧人奉来茶水,魏公公问:“陈娘子品品,这是甚么茶?”

  林婵吃了两口,听得齐映低道:“松萝茶。”

  林婵道:“松萝香重,必是此茶了。”

  魏公公道:“陈娘子可喜这茶?"林婵点头称喜。

  福觉方丈道:“南京秦淮边的歌姬,皆好饮松萝茶。”

  魏公公笑着打量她。临惜低首不语。林婵暗想,这方丈坐莲花台上,宣读宝卷时,一副道貌岸然,而此刻话语淫邪,竟把我比做娼妓。

  魏公公偏问:“福觉方丈怎地说?”

  福觉道:“我曾往南京鸡鸣寺讲经,城中桃叶渡有处茶室,名为‘花乳斋’,茶室之主闵老子,与我有些佛缘,是而晓得,秦淮河畔勾栏院花魁王月,常往那里吃松萝茶。”

  魏公公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

  齐映低道:“松萝茶,由大方和尚创制。”

  林婵心领神会,开口道:“松萝茶乃大方和尚,游走群山中,在徽浙松萝山寻得蜜蜂篷茶树,经过煎炒,才得松萝茶,因色味香重,且量少,而受世人追捧。《长阿含经》说,尔时无有男女、尊卑,上下,亦无异名,众生平等。大方和尚若知自己炒制的茶,却被门下高僧,分了高低贵贱,用来取笑世人,不晓会做何感想?”

  福觉方丈脸色微变。

第118章 博弈

  接上话。魏公公道:“陈娘子不必恼怒,商人本就低贱,又是妇人。”

  林婵笑道:“魏公公怎地说,皆有三分理,我忍让着便是。”

  魏公公也笑了:“你这娘子,红口白牙,长了一张利嘴。福觉你也莫往心里去。”

  福觉方丈道:“阿弥陀佛,我佛眼看凡尘,心怀清风明月,岂与一介商妇计较。”

  林婵嘲道:“是这个理,大方和尚能煎茶给歌姬品尝,更况福觉方丈与我哩。”

  魏公公道:“言归正传。陈娘子现为灯油佥商,理应要知我的需量。”命小公公将帐册递她。

  林婵接过,看得年需十万斤山茶灯油,仅白塔寺一寺,便需两万斤。她道:“还请福觉方丈赐教,这灯油用量恁可观。”

  福觉方丈道:“白塔寺为皇家敕造大寺,因寺中有座琉璃塔而闻名,内有九层,窗罩明瓦,共设长明灯 146 盏,每盏灯芯 2 寸,排 100 名僧人轮值,给油灯添油、剪芯,确保夜夜通明。每盏每夜需 6 两 4 钱灯油,再加每个大殿禅房日常用度,每月灯油总耗 1600 斤,已是除去香客所赠灯油,苛算而得了。”

  林婵道:“如此算来,1 两山茶油按 2 两银算,每月灯油用度 3 万 2 千两银子。”

  魏公公道:“陈娘子价钱算贵了。”

  林婵问:“怎地贵了?”

  福觉方丈道:“往年所用桐油,1 两不过 500 文钱,你这女商,狮子大开口。”

  林婵不慌不忙道:“山茶油岂是桐油可比,自古以来,寺庙用油,皆以山茶油为尊,用它点灯,不仅明亮持久,还散发缕缕香味儿,有赞它的,一点灵明三世外,十分妙净万机前,还有赞的,道人结屋云深处,自捣茶油供佛灯。若非十四年前灯油贪墨大案,现时哪有我在此说话的份儿。”暗观魏公公、福觉及临惜神情莫辨。

  魏公公端盏吃茶,想想道:“从前用山茶灯油时,1 两也不过 1 两银。”

  林婵道:“魏公公应知,常山县冯家镇的茶园,当年官家撤出时,茶树尽毁,我夫散尽千金,耗时八年,才得终成千亩,有所收成,这些前期成本,不得不算入。”

  魏公公道:“你就算散尽万金,关我们何事,现只论此刻,不谈前后。”

  林婵笑道:“魏公公这般说,我还有甚好讲的,若按 1 两灯油 1 两银算,这十万斤灯油钱,先给我五成。半年再结三成,年底一次结清,这样总行罢。”

  魏公公道:“陈娘子,你未做过佥商,不懂规矩,也算情由可原。”

  福觉方丈道:“灯油钱由陈娘子先垫付,半年后结三成,年底结两成,余的明后年结清。”

  林婵道:“我哪垫得出这许多银子。”

  魏公公笑道:“陈娘子毋庸过谦,已查过你的资产,够殷实,承担得起这笔费用。”

  林婵道:“话不能这样说,我虽有些钱财,但不止经营百门油铺一家,旁的柴煤布马店铺,采货备货、水陆运货、钞关付税,用人工钱,哪样不是开销,需得银子打点?我生生垫出数万两银子,魏公公呀,你可要了我的命了。”

  魏公公看她容颜艳丽,语气娇嗔,竟比乔云云还得他意,不由色迷心窍,笑问:“陈娘子打算如何?”

  林婵道:“我也不难为公公您,好歹先给我三成,半年结两成,年底至少再结两成罢。”

  魏公公还未话,福觉方丈道:“你个商妇,怎这般奸狡滑溜,贪心不足,长明灯换茶油,是为皇帝安康祈福,怎容你在此讨价还价。”转而朝魏公公道:“不妨换掉她。”

  魏公公问:“换谁?”

  福觉方丈道:“木材铺周守礼,在江西袁州有个山头,种植了百里茶林,他亦可行。”

  林婵道:“福觉方丈终日诵经宣卷,不知凡尘俗事。这木材铺周守礼,主营梁柱家具箱笼等,油漆之类不过附带,再讲江西民风彪悍,劫匪出没,一路运途艰险,再让他垫数十万银子,怕是也要了他的命了。”

  福觉方丈道:“萧家薪火铺可行......”未讲完,一个和尚进来禀告:“锦衣卫千户魏大人来见。”

  魏公公吃惊问:“他怎来了?”看向福觉,福觉道:“非我邀来。”

  林婵摆手道:“我不认得他。”

  魏公公吩咐:“请他进来说话。”

  魏寅走入房内,径至魏公公跟前,作揖见礼,福觉及临惜唱喏,林婵道万福,礼毕后,重新排序而坐,林婵让出位子,由他坐侧席,再坐他右侧。小公公斟茶。

  魏公公笑问:“甚么风把魏千户吹来了?”

  魏寅道:“自是白云堆里古家风。”

  魏公公道:“没想到魏千户双手沾红,却也懂佛法。”

  魏寅道:“我不懂,我只知皇上龙体染寒,卧榻至今,太子欲要长夜在白塔寺、为皇上祈福,命我来问,灯油采办之事如何了?”

  魏公公忙道:“正寻陈娘子商讨着。”

  魏寅问林婵:“可有难处?”

  林婵道:“不曾有难处。”

  魏寅问:“灯油何时运进油库?”

  林婵道:“魏公公今能付三成油钱,我回去捎信,请驿吏快马加鞭送到,常山镇的掌柜即刻运油进京,我有自家标船,不受官船时限,日夜兼程,一月之内,京城太庙皇寺皆可换用。”

  魏寅道:“就这样办!”

  林婵微笑道:“魏千户说的不算,还是要等魏公公一句话。”福觉及临惜不吭声,魏公公只得道:“我现所用其他佥商买办,皆先垫付货资,到后再分期支付。陈娘子有些贪了,破了规矩,我如何向他们交待。”

  林婵道:“此一时彼一时。灯油耗费大、垫资高,又急用,责任颇重,若有半点闪失,我难逃其咎,这掉脑袋的差使,魏公公若还觉得坏了规矩,那就换掉我,交旁的商户接手罢。”

  魏寅沉脸,大声叱道:“无知愚妇,你是经奎元楼商会、钦定的灯油佥商,怎能说换就换,置王法何处!若非在佛门圣地,我必将你杖责十棍,以示警训。”

  林婵忙起身,齐映跟随,双双跪倒磕头,林婵道:“是我口无遮拦,冒失失地,还请魏公公、魏大人恕罪,饶我这一回。”魏公公无奈道:“你起来罢!无知者无罪。”

  魏寅道:“看在魏公公份上,饶你这回,勿再犯我手上,绝不轻饶。”

  林婵磕头谢过,坐回原处。魏公公道:“此时我亦骑虎难下。既然魏千户受太子之命、来责问此事,我只能特事特办,陈娘子,就按你所提,先付三成银子,一月之内灯油进京,不可延误,否则唯你是问。”林婵应诺了。

  临惜取来纸笔,福觉拟合同,看过无差池,各签名按指印,算是达成。

第119章 试探

  接上话。魏寅见合同签了,大局已定,指要向太子禀报,起身走了,临惜住持起身相送,待四周无闲杂,林婵道:“我虽行商时日不多,但常听亡夫教诲,做生意要懂投之以桃、报之以李,与人方便,自己方便。我能成佥商,皆因魏公公厚顾,日后还得仰仗魏公公与福觉方丈照抚,我甘愿让出四分利,魏公公三分,福觉方丈一分,微薄心意,还请笑纳。”

  福觉方丈沉脸道:“陈娘子这是做甚?我乃佛门之人,身是菩提树,心如明镜台,岂容你来覆尘埃。”

  魏公公也道:“我倒小瞧了你,这与收受贿赂有何区别。十四年前灯油惨案历历在目,我等惊弓之鸟,怎能再重蹈覆辙!”

  林婵面孔涨得通红,说道:“怪我妇人家鼠目寸光,只想报答恩情,未曾想得深远,不知者无罪,还请饶过我此趟。”

  魏公公道:“算罢,谅你无知,下不为例。”

  林婵称谢,又虚言几句,告辞离去,待她与齐映没影了,福觉方丈不悦道:“我前时与你怎说地,抓住陈娘子错处,撤其佥商之任,改薪火庄接续,明明她错处百出,你倒慈祥宽厚起来, 是何道理?”

  说这魏公公,听信乔云云谗言,心底忌恨萧肃康,奎元楼商会投选时,已反水,此刻更不会衬他意,推脱道:“这不魏千户来了?他有太子撑腰,飞扬跋扈,一席话无异敲山震虎,我哪敢轻举妄动。”

上一篇:明月载雪

下一篇:返回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