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明世界 第82章

作者:大姑娘 标签: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

  韩秋荣魏寅起身礼送,萧肃康甩袖走了。再叫福安萧逸进来,只说昨日轿子进了魏公公府,身份卑微,只在外间吃酒等待,萧肃康确是戌时离开,乘上轿,萧逸跟随,福安则往西榆林巷,给国公府老太太买鸡包翅去了。听着并无破绽,让他们退下。

  林婵听衙吏喊她名儿,起身跟着进厅,欲跪下磕头。韩秋荣忙道:“你站着说话就好。”林婵称谢,道了万福。

  魏寅让她说明昨日赴筵经过,林婵也带了请帖儿来,先呈上,再道:“筵席开后,怡花院乔云云弹琴唱曲,魏公公关心灯油何时抵京,嘱咐我天有不测风云,这灯油是为皇帝安康祈福之用,事关重大,应该多上心,若有个差池,要送卿卿性命。他人还怪好地。”韩秋荣笑了。

  林婵道:“他赏我酒吃,吃了几盏,头晕眼花,腿脚发软。眼看萧大人与乔云云要回去了,我也要走,魏公公殷勤留我客房住一宿,明日再走。我想万万使不得,我个孀妇,岂能独留他府中,折损名节,也舍了国公府的脸面,硬撑着告辞。幸得明智,保了一命。”

  韩秋荣问:“你好歹是萧大人的弟妹,怎不介怀你留宿?”

  林婵道:“可不是!我回去骂他哩。他说魏公公是个阉人,还能把我怎地?气煞我了。”

  韩秋荣笑问:“你何时到家的?”

  林婵道:“亥时回的。”

  魏寅道:“火势亥时起的。”韩秋荣没吭声儿,命她退下,叫来萧乾,简单问几句,也放他走了。

  乔云云进厅后,双膝跪地磕了三头。魏寅道:“你把昨日何时进魏公公府,又何时离开,在筵席上所见所闻,皆细细叙来。”

  乔云云道:“我有个请求,望韩大人成全。”

  韩秋荣问:“是何请求?”

  乔云云道:“我见这位魏千户面目冷峻,不如韩大人容颜亲善,心底骇怕,思绪易乱,前言不搭后语的。能否请魏千户暂行回避,我只与韩大人说。”

  魏寅生气问:“你想做甚么?”

  韩秋荣倒起了兴致,说道:“无碍无碍,我一个人审她绰绰有余。”魏寅无法,蹙眉离去。

  见四下无人,乔云云才道:“我昨儿酉时到的,陈娘子在我之后,见人到齐,叙礼入座。魏公公点了《四声猿. 翠乡梦》一折,我边唱,边听他们说话,无非是些灯油运送之事。我唱完后,陈娘子唱了一折《四声猿.狂鼓史》,我持槌击鼓,好不尽兴。魏公公不爱听,觉得击鼓索命,有煞风景。陈娘子便不唱了。魏公公赞她唱得好,特赏她酒吃。我又唱了全套南曲《四季景》。已见陈娘子不支了。”

  韩秋荣问:“如何不支了?”

  乔云云道:“我风尘中人,酒醉不支与下药不支还是分得清的。”韩秋荣脸色凝重。

  乔云云道:“萧大人起身告辞。魏公公说,陈娘子醉了,不妨留宿一夜,让我也留下陪她。萧大人把我带出厅外,我不肯离去,只说陈娘子还在哩,怎好丢下她一人。”

  韩秋荣问:“他怎么说?”

  乔云云道:“他骂我没眼识,说陈娘子吃了药酒,今晚抽身不得了,你想与她一齐伺候老骟驴不成。我说陈娘子是你弟妹,怎地羊入虎口,你却袖手旁观?萧大人说,萧云彰罪臣之后,他从来不认的,且又死了,陈娘子更无一丝瓜葛。”韩秋荣没忍住,骂了一声。

  乔云云道:“我左思右想,前年萧九爷常在怡花院来往,用二十两包银包了我,免我受虔婆打骂之苦,过了大半年闲适光景,算得上知遇之恩,如今他娘子有难,我若置身事外,岂不猪狗不如,枉为人了。”

  韩秋荣拈髯,大赞道:“萧大人位官权重,满腹诗书礼义信,却不如个妓娘有仁有义。”话锋一转问:“所以你与陈娘子合谋,将魏公公杀死后,放了一把火企图掩盖罪证?”

第140章 本性

  接上话。乔云云听了,倒也不慌,说道:“请韩大人允我起来回话。”韩秋荣允了。

  她站起身后,一声不吭解衣宽带。韩秋荣先是微愣,再要出言训斥,她却转身,以背示他。他顿时神情大变,惊骇不已。乔云云问:“大人可看清了?”

  韩秋荣问:“这是何人所为?”乔云云未答,慢慢穿好衣裳,仍旧跪下道:“魏公公乃阉人,不能房事,生出淫邪之念,以残虐女子为乐,经他手死了的,不知多少,韩大人若有心去查,定有收获。我背上伤痕密布,新旧纵横,旁处的伤就不展了,免吓着大人。”

  韩秋荣问:“既知他不善,理应躲避,为何还一再上门供其淫乐?”

  乔云云道:“我不过是怡花院最低贱的妓子,只有人挑我,哪有我挑人的份。韩大人,我早晚是个死,若有杀人气力,早手刃他了,会等到这时?陈娘子遭他下药,精神恍惚,手足无力,怎么合谋联手杀他?更况他还会些拳脚功夫。”

  韩秋荣问:“你说陈娘子被下药,你不是与萧大人先走了?”

  乔云云回道:“我乘轿又辄回了。陈娘子原是官家女儿,萧九爷百般疼爱,身子格外娇贵,哪受得了魏公公的磋磨。我于心不忍,想着为她求个情儿,或替了她,这破败的躯体,再来一回也无妨。才走半途,见她摇摇晃晃逃出来,不顾多想,扶她出门上轿回了。”

  韩秋荣只觉五味杂陈,细细端量她,她未施粉黛,衣裳简素,虽不如陈娘子相貌艳丽,但面如水墨,清淡却有韵致。看似柔弱却不软弱,如她虽跪着,一根脊骨却挺挺的。他痴活三十多载,不曾如此动容过,一时脑热,拿过披风,近前扶她站起,将披风搭她肩上,低声道:“先且回罢,本官定查明真相,予你一个交待。”

  乔云云怔了怔,抬眼看他,面容清润和善,道了声谢,还了万福,告辞退下,沿走廊走时,远见魏寅迎面而来,她刻意避至暗处,待他过了,才显身继续前行,出了衙门,听得一声惊雷,狂风起,一阵大雨来,她慌忙乘上轿,轿夫跑得快,穿过三街两巷,一口气到百门油铺门首,她下轿走进铺子,问掌柜陈山:“陈娘子可在?”

  陈山作揖道:“正在内房候着哩。”领她进了内房,林婵歪在榻上查账册,听得动静,见是乔云云,忙趿鞋相迎,披风沾半肩雨水,她接过手里抖了抖,衣料价昂,隐透一股麝香味儿,笑问:“魏千户送你来的?”

  乔云云道:“不是他。”

  林婵将披风搭架上,斟盏米酒给她,她接过吃了口,甜甜地。

  林婵问:“可照我俩此前商量说的?”

  乔云云点头道:“韩大人看着恁精明,不晓他信不信。”

  林婵道:“这位韩大人,与九爷曾为国子监同窗,私交甚笃,我想,近朱者赤,他奸不到哪去。”

  乔云云捂嘴笑:“我告你个秘密听。”

  林婵道:“快说。”

  乔云云道:“那会儿,魏寅与我势单力薄,欲找九爷合谋,但想他认贼作父,进国公府十数年,与萧肃康兄弟们相处融洽,实怕他近墨者黑,已与他们沆瀣一气,把复仇之事丢到爪洼国去了。迟迟不敢接近,我与魏寅几番试探,九爷口风严得跟铁桶似的,白白废了多少光景。”

  林婵道:“九爷是这样的人,我与他成婚后,可烦他的性子,恨得牙痒痒想挠他。”

  乔云云打趣问:“现在还烦么?”

  林婵托腮想了想,叹了声气。乔云云问:“平白无故的,又叹气了?”

  林婵道:“九爷不在,想烦他都寻不到人。”

  乔云云担心道:“听之前魏泰与萧肃康透露的只言片语,九爷这一趟运油不太平。”

  林婵道:“无事。他死过一回了,阎王懒得再收他。”

  乔云云笑道:“你心大。”

  陈山端来两碗鸡汤面,三碟小菜,俩人边吃边聊天儿,待乔云云走出油铺,雨止云收,天边架起一弯彩虹,简直美极,她玩心起,又跑回铺子后房,见林婵歪在榻上打瞌睡,拉扯她到外面来,一起看彩虹,不在话下。

  且说福安随轿回府,才进书房院,萧勤见他问:“哥,老爷没回哩?”

  福安道:“老爷往白塔寺去了,由萧逸跟随,放我回来。”

  萧勤道:“正好,赶上送惠春出府。”

  福安问:“这甚么话哩。”

  萧勤凑近附耳道:“少奶奶容不下她,让惠春老娘领她出府去。”

  福安问:“旻少爷不管么?”

  萧勤道:“旻少爷只说随少奶奶高兴。”

  福安皱眉道:“也不必斩尽杀绝,让惠春仍回老太太跟前伺候就是。”

  萧勤道:“不知老太太怎想地,惠春去求过,没答应。”福安半晌没言语,忽听有人叩门问:“福安哥在不在?”是惠春的声音。

  福安上前开门,见她肩背个包袱,四目相对,沉默须臾,惠春轻轻道:“你现有闲么,想和你说两句话。”

  福安道:“进来说罢。”领她到明间坐了,斟了盏茶递手边。

  惠春不吃茶,说道:“我要出府了,来和福安哥道别,日后天南海北,再见皆倚缘份。”

  福安道:“你把争强好胜的心性藏稳,莫让人瞧透,也不会是今日境地。”

  惠春平静道:“我初进萧府,为大夫人房的粗使丫头,吃苦受累不怕,挨主子打骂不怕,怕得是被大老爷糟蹋,你看房内丫头,有几个清白的。我不给自己找出路哪里行,我笑脸迎人,对上阿谀,对下迎合,谁也不敢得罪,又能如何,不过是个虚面。我对不住旻少爷和九奶奶,我如今也报应了,但若重来一遍,我还会去告发,否则我怎办呢,至少我因此得去老太太跟前当差,暂得安全。老太太命我伺候旻少爷,我想为自己争取一回,若福安哥愿意和我好,我就改走旁道了。无奈落花有意、流水无情,我只好遵命,而现在,少奶奶不容我,旻少爷不管我,老太太不留我,这是我的命!你说我争强好胜,我不过是想在这个吃人的府中,保全自己,有甚么错呢!”福安听着,没吭声儿。

  惠春道:“我本说,说两句话的,却说了这么多,福安哥,你保重,我先走了。”

  福安道:“你稍等片刻,我有样东西送你。“他起身,奔回宿房,取出十两银子与一副金镯,用匣子装了,再奔回来,惠春已不在了。

第141章 案子

  接上话。福安带了银两、金镯子回来时,惠春已走了。他追出去,赶到垂花门,见雪鸾、红玉,玉翠等丫头,正围着惠春泪别,顿住脚步,只远远看着。直至惠春走出外门,众人四散了,静悄悄地,天边还余残虹,地面被大雨打落无数烂花,几只雀儿跳着觅食。

  他转身才走四五步,忽听有人道:“嗨,你个小厮,停一停。”

  福安四顾,透过雕花墙窗的空槅,有个妇人,看不清全貌,眼珠子黑亮,他问:“是谁?”

  她说明身份,竟是大房少夫人徐巧珍。福安作揖问:“少夫人有何吩咐?”

  徐巧珍问:“你叫甚么名字?在哪房跟前伺候?”

  福安答:“小的名福安,在大老爷跟前当差。”

  她哦一声问:“你就是福安,可看见惠春走了?”福安答:“走了。”

  徐巧珍片刻问:“她原是老太太的丫头,怎地老太太不留她?”福安道:“小的不知。”

  又问:“大夫人宽厚,也没替她求个情?”福安答:“小的不知。”

  再道:“夫君理应对她有些情义才是。”福安道:“小的更不知。”

  徐巧珍着恼道:“那你知甚么?”

  福安道:“小的只知勿要揣度主子的心思,听主子的话、顺主子的意,让做甚么做甚么,往南决不朝北。”

  她道:“那不就是一根木头?”

  福安道:“木头都不算,只能称为榆木疙瘩。”

  她噗嗤一声笑了,说道:“倒也形像。”

  福安冷冷道:“少奶奶若没旁的吩咐,榆木疙瘩告退。”

  她道:“这就生气了?小气,明明是你自称的。”

  福安要走,听她道:“府里上下一定恨死我了,长辈认为我量小善妒,夫君认为我不容人,丫头认为我骄横跋扈。”福安不吭声。

  她又问:“你与惠春熟么?”

  福安答:“尚可。”

  她道:“我这有十两银子,你替我转交她。”

  福安不接道:“少奶奶自个遣人给她罢。”

  她道:“哼!我怕她们自个贪了,到底惠春走了,我也无处问去。”

  福安问:“那你信我?不怕我贪了。”

  她道:“府里皆夸你聪明机灵有仁义,才不会哩。”福安笑了,接过银子道:“千穿万穿,马屁不穿,小的帮少奶奶这一回。”作揖走了,不在话下。

  过了七八日,太子朱宁煜,单独召见韩秋荣与魏寅,询问魏公公火烧一案。

  韩秋荣禀道:“魏公公与五月二十日酉时在府里摆宴席,邀请国公府萧尚书、百门油铺陈娘子前往、招了怡花院娼妓乔云云作陪,乔云云带了两乐工前往。这几人乘轿准时赴约,席中所谈,皆为山茶灯油之事,乔云云唱了魏公公所点《四声猿. 翠乡梦》,唱罢,魏公公让陈娘子也展歌喉,陈娘子推拒不过,唱了一折《四声猿.狂鼓史》乔云云捶鼓助兴。”朱宁煜道:“四声猿中,我也最爱这折。”

  韩秋荣道:“魏公公见陈娘子貌美,生起色心,敬她药酒,幸食不多,但仍感头晕目眩,体力不支。乔云云唱毕《四季景》,萧尚书起身告辞,魏公公留陈娘子宿客房,要乔云云一并留下。萧尚书将乔云云带离,乔云云终是放心不下,让乐工先回,又折返往前厅,遇见陈娘子,相扶离开。魏公公酒醉回房歇息,房外两小公公守候,亥时火起,三人被困,活活烧死。起因乃天干物燥,油灯倾倒,引发火灾。”

  朱宁煜皱眉问:“就这般简单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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