绣衣 第11章

作者:阿凫 标签: 朝堂之上 青梅竹马 强强 古代言情

  此时已近黄昏,柳昭明虽是男子,却是个文弱书生,若是遇到季殊怕是要出事,远不比她有些功夫。秦稚不等他推辞,兀自朝着柳家的方向去,柳昭明无法,也只得拔腿跟了上去。

  柳家与隐朝庵虽相去不算太远,只是一来一回,到底也花费不少时间。故而秦稚行至窄巷时,天色已然大暗,瞧着便不太平。

  时有大事,家家闭户,脚步声落在青石板上,发出清晰可辨的声音,惊起一群鸟雀。在一片蝉鸣声中,秦稚听到了第二个脚步声。

  声音沉重踏实,若循方向,是从自己正前方来的。她紧了紧背上的画卷与钢刀,神色自若地继续朝前走。

  不过几步路,便见迎面有个高大的身影与自己相向而行,头戴方巾,如此酷热天里,双手揣在袖中。

  秦稚抬眸,只是不甚在意地打量了一眼,便兀自管自己前行。这人有异,不过与她又有何干,擒贼自有大理寺与绣衣使,不必去惹这一身骚。

  然而来人却并不这么想。许是因着她无意飘去的一眼,引得那人嘴角微微勾了勾,借着擦肩的时机侧头看向秦稚。

  巷子狭窄,两人并肩通过难免有些接触,那人就势往秦稚身上蹭了蹭:“妹子这是要去何处?”

  秦稚头也不回,脚下一避,闪身躲了开去。谁知那人动作极快,手一伸便够到秦稚背上去,堪堪落在错金刀上。

  “女儿家,背着这么一柄刀,莫不是也做什么吃人的行当。”他兀自笑起来,声音有些尖利。

  眼见要被夺刀,秦稚右手飞速按上刀把,左手一解胸前布带,只一个转身,金错刀正横在胸前,隔开两个人的距离来。只是不巧得很,新成的画卷一时也落了地,不偏不倚滚到那人脚前。

  亮刀的一瞬间,那人眼中一亮,脚尖一挑,把画卷从地上带了起来,落在手中随意看了眼:“长安渭河,不过尔尔,哥哥还当是哪位大家之作,倒是不如妹子手里那柄刀有意思。”

  “是,值不了几个钱,还请您将画作还归。”秦稚横着刀,脸上却带着笑,说话间也软着口气,似乎当真同他打商量。

  狭路相逢,也未必就要勇者胜,最好的自然是各走各的路。

  不过那人看着倒是像非得整个输赢,左右手来回抛着画卷,一咧嘴,露出两颗尖牙来,像极了山林中不知死活的狐狸:“可若是我说,不呢?值不了几个钱,但是有妹子身上的女儿香,当真醉人。”

第15章

  此之谓臭不要脸。

  秦稚手上紧了紧,面上笑意不敛:“正是暑热,都是捂馊了的汗臭味,您若是喜欢这种味道,明日一早往渭水边上一去,满是再新鲜不过的。”

  她大有泰山崩于前,而不动于色的镇定,被人言语调戏几句,便拿话讽刺了回去。

  果不其然,那人细嗅画卷的动作怔了怔,鼻尖气息一时有些令人作呕,轻声哼了:“可惜哥哥今日有事,不能好好陪妹子这朵蔷薇花了,这画就当做妹子送的定情物,改日再会。”

  他抢了画,转身要走。

  秦稚脚尖一点,刀直直朝他奔去。

  “既说了定情物,自然要有来有往,你不如留下一只手。”

  刀尖划过,因着他一个闪身动作,直直顺着手臂外侧略过。刀是好刀,吹毛立断,几根头发丝倒是没能幸运地保全。

  那人手无寸铁,一时被逼到角落,嘴里还在讨着便宜:“哎唷,怎么还舍不得哥哥走了~”

  “自然是舍不得你一只手。”

  ...

  若非话里话外皆是咬牙切齿,倒是容易让人误会撞破了什么旖旎场景。

  远远跟着秦稚的那位绣衣使,也是同僚里功夫数得上号的人物,听了几句,正欲从阴影里跳出来帮忙,却听秦稚朝他这里喊了一声。

  “这人是崔直指想拿的季殊,去找人过来帮忙。”

  她手里有刀,能困住一个飞贼不算什么难事。原本也只是想把画取回,谁知道这个人话里话外不着调。如此桀骜,不如去牢里蹲着。

  那位常山大侠见露了行藏,不慌不忙,一个翻身躲过一刀,嘴里还在念叨:“常山大侠嫉恶如仇,我等岂敢与之相提并论,原来在妹子心中,哥哥竟是这样的人物。”

  原本只当不要脸,现在却觉得他自我认知与常人有异。

  秦稚哦了一声,吐出一句话:“你从前劫舍时,我见到过一次,长得太丑,不想同你动手,故而只在你逃窜路上放了一把火。”

  季殊一噎,确有此事,当日就因那一把火,险些沟里翻船没逃出去。他磨磨牙,预备清算这一笔账,举起画卷充作武器,与秦稚扭打在一处。

  刀是好刀,不过握刀的人有所忌惮,处处绕开那幅画,一时间命门大开,直直暴露人前。画卷兜头挥下,秦稚正欲避开,远远飞来一截矮棍,重重击在季殊腕上。

  是帮手来了。

  “嘤嘤!”

  秦稚直起身子,朝巷子那头望去,只见崔浔孤身一人,略有些气喘,正满面愠色地盯着季殊。

  怎么,只来了他一个人?

  “帮手这么快就来了?”季殊低头去看击中他的是何物,只见一截节杖静静卧在一侧,与脱手的画卷并排躺着,“绣衣使的人。杨浮月可真是宝贝啊,竟然也能劳动绣衣司,半点后路都不给。”

  崔浔朝着秦稚这头走来,拿身体隔在中间,说话间还有些疾跑后的微喘:“擅闯内闱,视国法于无物,绣衣使依法拿人。”

  秦稚被人牢牢护在身后,只是觉得崔浔这人说了些什么废话。先把人拿了,拘去绣衣司,该如何定罪自然可以慢慢说,何必急在此刻。

  何况她的画还没拿回来。

  季殊甩甩手,估摸了从崔浔手里跑出去的胜算,觉着凭他一人,想突出两人重围,大约是有些为难。他转而躬身拾起画卷,单就方才秦稚那番打法里,他也看出来了,这画卷有些分量。

  而崔浔又将人如此护着,连个角都不肯露出来,这轻重不言而喻。

  画卷压过秦稚一头,秦稚压过崔浔一头,而他只要拿着画卷,顺理成章也就赢了。

  故而他清清嗓子,本着你我共赢的心态如是开口:“妹子功夫俊,这画卷还你,可否放哥哥...”

  哥哥两个字还未出口,崔浔腰间佩着的刀出了鞘,朝他心口而来。

  乖乖,忘了收敛了。

  季殊瞧着崔浔那张酱色的脸,下意识把画卷横在胸口,挡了这致命一击。只是画卷上捅出个硕大口子来,废个彻底。

  完蛋,要出事。

  季殊和崔浔不约而同,脑中只这一个想法。

  要活命的丢了护身符,英雄救美的毁了美人心尖物。

  “我的画!”

  果不其然,秦稚猛地从崔浔身后钻了出来,直勾勾盯着那卷“残画”,眼神利得像是要吃人:“找死!”

  季殊慌忙丢了烫手山芋,远远喊了一声:“看个狗屁,老子命都要丢在这里了,还不来救老子!”

  话音一落,早有黑衣人斜跳出来,可见是一早候着的,各个手持利刃。

  到底双拳难敌四手,这些黑衣人属实多得骇人,打法又是不顾死活的样子。秦稚勉强接近两步,又被挡了回去,被崔浔揽着腰接了一把。

  那群黑衣人目的倒也明确,只为救下季殊。眼见此刻有了空隙,拎着人便要逃。

  季殊跑出老远,还记得回头同秦稚挥手:“妹子,这幅画就当抵你放火烧我的事了,日后再见面,可别喊打喊杀了!”转眼已是追不上的距离。

  崔浔气急,瞧着拉开老远距离,脚尖踢起一块石子,直奔季殊那头去,堪堪砸在他腰上。只是着实远了些,力道一路被削弱,只在季殊身上留下挠痒痒的感觉。

  “仙人板板,再让我瞧见一次,放火都是轻的。你愣是憨得有盐有味嘞...”

  秦稚不愧是蜀中人,骂人的话比什么都记得深刻,此时火气上了头,甚至忘了身边还有崔浔站着,双手叉腰,拿蜀中方言破口大骂,气势甚足。

  颇有当年叶家婶子的气势。

  崔浔听她连着骂了一叠,心里有些发毛,毕竟画是他捅的,万一秦稚无处追究季殊过失,转头推到他身上,那怕是到了末日。不过转念一想,他家嘤嘤如此通情达理,应当不会是非不分。

  诚然,通情达理的那位骂了许久,也不见有停下来的架势。而姗姗来迟的绣衣使们,擎着火把到了。

  “老子一杆杆夺死你...”

  巷中一时亮堂起来,崔浔赶忙上前一步,拿手堵了秦稚的嘴,从源头上截断。

  “嘤嘤,等人抓回来,我把他绑着让你骂。”崔浔的姿势像极了揽人入怀,在她发顶上轻声抚慰,“你等等我,我送你回去。”

  说罢,当着诸多假意瞧不见的绣衣使面,他松开手,走开去安排事。

  “去金吾卫找谢将军,连夜封锁城门,有人暗中相助季殊。夜里辛苦些,顺着这条路仔细看看。”崔浔回头望了一眼,瞧见秦稚捧起那幅毁了的画,张张嘴,似乎还想骂,到底还是憋了回去,复又吩咐,“我晚些时候过去,明日一早你们随金吾卫同去城门盘查,我入宫请罪。”

  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丢了,若是不赶着去请罪,只怕被有心人拿着做事端。

  绣衣使称是,大约也明白上峰要送这位女郎回去,只装作未曾听闻那位女郎如此彪悍地骂街,四下结队散去。

  “嘤嘤,我送你回去...”

  话未尽,只见秦稚举着画来回看了看,皱着眉头长叹一口气:“仙人...”

  眼见又要开骂,崔浔轻咳了声:“走吧。”

  “...”秦稚的话被硬生生憋了回去,此刻倒是想起来推辞,“崔直指不必麻烦,我自己回去即可。”

  “保家卫民,是我等绣衣使之职,嘤嘤你也是大周百姓,自然是我护佑之内。”崔浔一脸认真,“万一季殊贼心不死,复又寻过来,我在,还能多个帮手,帮你拿了他。”

  他说话有理有据,令人无处辩驳,秦稚远没有方才骂人的口才,张张嘴,所能反驳的话尽数吞了回去,只捧着卷画慢悠悠走在前面。

  崔浔执着绣衣使留给他的一盏灯,亦步亦趋跟在秦稚身后,低头瞥见她的脚步,不由自主效仿起来。

  秦稚左脚迈出一步,他也照样跟上一步。巷子里脚步同起同落,竟有些不可言喻的默契。

  “崔直指,便不必请那位大人守着了,隐朝庵多是姑子,他在,不方便。”

  秦稚望着自己的影子,被崔浔更高大的盖过去,过分的安静让她有些烦躁,不由出声。

  崔浔的影子点点头,身后声音传来:“好,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察觉到他。”

  秦稚嘴角扬了扬,很快又落下:“崔直指大约不记得了,我阿爹是斥候,善于细微处窥探。这些本事,我也会。”

  这还是秦稚头一回说起过往的事,语气里有些酸胀,带着些过往的愁思。

  她大概是想起阿翁了吧,所以才会暂时卸下防备,和他说上这一句。崔浔有些心疼,一时间失了神,只是等他回身想要接话的时候,秦稚把话岔了开去。

  “季殊这个瓜娃儿,别让我逮到...”

  张口又是一顿骂,把崔浔原本备好的一连串诸如,“有我在”,“阿翁自也望你开怀”的宽慰话,悉数吞了回去,默然跟在后头。

  心里却想着,嘤嘤自来后,还是头回发脾气,属实有些可爱。

第16章

  长夜寂寂,又是临近中元节的时候了,哪怕外头金吾卫的声音震天响,也鲜有人大胆探头来看。

 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同行着,偶尔还在光影里交织,偶得一时的依偎,也足够让崔浔满足了。

  秦稚骂了小半刻,诸多刻在脑中的话翻来覆去用过三两遍,终于算是解了心中半分气愤。不过换来的还有些口干舌燥,她舔舔发干的唇畔,就此住了嘴。

  崔浔见前头突然止了声音,料她约莫是骂累了,这才接嘴,口气有些许不屑:“季殊其人,为人做事不受礼法约束,大胆放浪,故而招致祸患。如今他身负重罪,必不能让他轻易逃了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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