绣衣 第31章

作者:阿凫 标签: 朝堂之上 青梅竹马 强强 古代言情

  身后的季殊忽然喊出了声,仔细分辩,还带了些许愠色:“蠢不蠢,松手啊!一柄破刀而已...”

  秦稚拼尽全身之力,却依旧动不得分毫,喘着粗气嚎道:“我不松,刀比命重要!”

  与说话声一同响起的,是一声清脆的“铮”声,本该落在秦稚腕上的链刀被斜飞过来的弯刀打落。

  随即便是崔浔的一声闷哼,秦稚匆匆忙忙望过去,他手里不知何时丢了兵器。

  没有刀刃护身,崔浔显然是活靶子,手脚皆被链刀缚住,禁锢着他不得动弹。

  “崔浔!”

  甚至不用想,方才飞来的刀,只会是崔浔舍弃自己的性命来救她。秦稚吸了吸鼻子,望着崔浔那越发难看的脸色,心中似被万千落石碾过。奈何派来追杀他们的人属实强劲,秦稚的刀被死死困住。

  口中忽然有些甜腥味传来,秦稚惊觉,不知何时她竟咬破了唇瓣。来不及多想,她居然一瞬松开握着的手,金错刀就势被卷着滚落,再不见踪影。

  “我可是蜀中第一女侠,没有刀又如何。”

  秦稚低声笑了,赤手空拳迎了上去。浑身被细铁链鞭打过,她却似察觉不出来痛,步步朝着崔浔方向逼近。

  季殊在她丢刀的时候有一瞬失神,却在她膝窝处被人打中时,慌忙从地上捡起崔浔丢来的刀,毫不犹豫冲进人群里,揽过秦稚直奔崔浔而去。

  他的功夫不好,却胜在灵巧,兼之军中绞杀之术,竟也真让他逼近了崔浔。

  “两个憨货,该丢刀的不丢,不该丢刀的瞎丢。”季殊劈不断链刀,只能以刀挥退那些人主动松手,“老子英明一世,居然跟你俩死一块。”

  三人只余下一柄刀,那些人甩着链刀纷纷逼近,想来生机无望。

  季殊把刀交到崔浔手里,带着秦稚往后一猫:“你上。”

  崔浔苦笑一声,发丝散乱,却依旧牢牢护着他们,低声道:“嘤嘤,信不信我?”

  转而秦稚便明白过来,崔浔耗尽毕生本事,硬生生杀出一个口子,只是这个口子之外,便是断崖。

  或许他们命大,跳下去还有一线生机。何况哪怕是死,也比眼下有尊严。

  秦稚反手抱住他:“我信。”

  崔浔瞥了眼季殊,牢牢环抱住秦稚往下一跃。

  季殊愣了愣,破口大骂:“崔浔你个狗东西,老子不信你啊!”

  虽是如此说,脚步却不停,跟着他们的后路纵身一跃。

第44章

  山崖看着料峭, 当真跳了下去,反倒不是这么回事了。

  前几日连着下过几场雨,勉强放晴, 然山中阴寒,植被杂生, 蕴着水汽不放。从高处往下望,大有云雾缭绕之感, 从而让人生出崖下或有万丈之深的错觉来。

  秦稚也是被崔浔搂着落在一片乱石滩边, 手脚完备之时才惊觉, 原来只这一点距离,尤其她还被崔浔护得很好,只是滚落时被些许尖石蹭到表皮。

  不过三人之中, 也唯有她还算好。

  心甘情愿在下面做肉垫的崔浔虽说借刀暂缓跌落的速度,奈何还有承受秦稚的分量,身下万千石子碾着,甚至让他忽略掉腿骨传来的痛意。

  不过饶是如此,他心头转过的第一个念头, 居然仍是秦稚:还好没有让嘤嘤吃这个苦。

  “我的骨头不会碎了吧!”

  边上不远的季殊张开手趴在乱石滩上, 挣扎几回勉强坐了起来,顶着满面划痕哀嚎。

  秦稚这才回神, 慌忙从崔浔身上爬起来, 滚落在边上, 伸手握住崔浔,双目灼灼望着他:“你...”

  崔浔怕吓着她, 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几分的笑,认真分辨自己身上的伤:“我的腿大概折了,你替我找根树枝来, 我拿带子缚上。得赶紧走,他们很快会下来。”

  骨折是大事,寻常医馆多用衫木皮。衫木皮泡软之后削成片,伤口处上药后,再用细绳捆扎好,借以固定腿骨。

  然而上头那些人下得狠手,又怎会不下来求证一份。他们没有时间等什么衫木皮,只能勉强先用树枝一类的物什固定。

  秦稚二话不说,捏起刀往最近的一棵树旁走去,身后还有季殊的喊声:“我的手脚也不大好,妹子多砍些!”

  且不说其他,单是方才混战之中,季殊当真也算是舍命陪他们一搏,而后还跟着一同跳了下来,勉强能称“患难之交”。秦稚瞥了眼他皱眉挣扎的模样,多劈了两条树枝,也好供他一用。

  虽求不得衫木皮,倒也不至于拿过树枝便绑,枝枝节节难免扎着人。秦稚抱回几根树枝,不声不响地依附在崔浔身边,用着不顺手的刀劈净枝节,而后又在崔浔腿边比了比,拦腰斩断。

  “腿。”

  她轻吐出一个字,甚至不敢多说话,生怕崔浔听出自己声音里的颤抖。

  诚然方才场面惊险,然而对于秦稚说来,不过尔尔,能让她怕的,是崔浔近乎不要命的做法。

  从他丢刀,再到纵身一跃,秦稚觉着崔浔有时当真是不要命,用季殊的话说,便是他有些时候做下的事,非常人所为。

  ——嘶。

  她毫不犹豫地从自己衣摆上撕下窄窄两条,拎起劈好的树枝抱起崔浔的腿便开始动手,恰恰好捆着,也不至布条勒着崔浔难受。

  “啧,我这也伤着呢,妹子一并帮了?”季殊在边上瞧热闹,不时出言打趣。

  崔浔随手抓起一把石子朝他那边一丢,因着季殊救了秦稚的缘故,堪堪生出一点感激之情,被他一张嘴毁了个一干二净。

  “闭嘴。”

  “崔浔你个狗东西想清楚,要不是老子救你们,你俩还能坐这你侬我侬呢?”

  “我们求你救的?”

  “...骂你是狗还真委屈狗了。”

  两人一来一去拌着嘴,只是这话流传出去,恐让人错愕,这两名满天下的人,吵起架居然比孩童还令人无语。

  秦稚静静听着,紧抿着嘴替他包扎伤口。

  边上两个瞧着心智幼小的吵了几句,各自一扭头,再不理会对方。崔浔转回头来,望着秦稚发顶,面上有些局促起来。

  “嘤嘤,我没事的,马上就能走。”

  话音未落,却见秦稚肩膀微微耸动起来,像极了克制着情绪。崔浔一时手足无措,前言不搭后语地哄起来:“没事没事,我们离开了就好,是...是我的错,以后都不这样了...刀我一定为你寻回来,不会丢的,你放...”

  放心两个字突然梗在喉咙口,只因秦稚忽然转身,扑进崔浔怀里,双手牢牢抱紧他的腰,细细抽泣起来。

  发间清香扑鼻,崔浔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,就这么静静被她抱着,脑中一片空白。

  一同长大的年月里,尤其在垂髫之年,秦稚倒是没有少抱他,每次抱了,还要吹着口哨开玩笑,说崔浔浑身上下香喷喷的,抱着舒服。

  不过后来知道“男女七岁不同席”,崔浔总一把推开秦稚,现在想来真是后悔。

  久违的熟悉感袭来,崔浔愣了许久,才想起自己这个时候似乎该回抱住她。耳边是秦稚细如猫儿的抽泣声,他这才慌忙抬起手。

  不过还不等他的手搭上秦稚的脊背,季殊的声音在边上冷冷响起,混着些酸气:“你俩着实了不起,追兵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到,还准备在这里哥哥妹妹多久?我还真是脑子有泡,救你俩。绑好了就起来,装什么柔弱。”

  秦稚发泄过一顿,抽抽鼻子,不耐烦道:“要你管。”

  不过纵然是如此说着,她还是从崔浔怀里直起身子,捡起唯一的一柄刀,把他的手架在自己肩上,扶着人从地上起来。

  “先往那边走。”崔浔远远指了一个方向,远远可望见树木丛生,是个极好的荫蔽之处,“应该是那个方向,那边地形复杂,也能顺便避过那群人。”

  从崖上坠落,再好的方向感此刻也消失殆尽,只能借助景物辨别方向。

  原本坐在地上赖皮的季殊似乎心情不大好,扶着自己的腿站了起来,不吭声地往崔浔指的方向走去。

  秦稚懒得理他,放慢脚步,扶着崔浔慢慢往前走。

  树丛离得不远,几步也便到了,幸运的是,已到秋日,蛇虫不似从前那般常见,倒让他们放心大胆往里走。

  季殊在前头开路,身手矫健地险些让秦稚怀疑,他是否当真从崖上跃下。

  怀疑在心里生出根来,也就由不得人控制了。季殊纵身跃下太过果断,秦稚知道自己狭隘,但她又怕这种怀疑成真。

  如果季殊原本便与那群人是同伙,所有种种皆为演戏呢?

  只是方才他若是不出手,那群人便能将自己与崔浔置于死地,何必多此一举?

  秦稚摇摇头,又觉得这想法太过荒诞了些,毕竟那些人她曾见过一次,无论如何算来,背后之人与季殊都没有半点关系。

  崔浔察觉到她的异样,出言试探季殊:“忘了说,方才还要多谢你,若不是你,我和嘤嘤也没活路。”

  季殊动作一顿,冷笑一声,复又去扒拦路的枝丫:“我那是救你们吗?我那是救自己,在那群人眼里,老子和你们是一伙,宰了你俩,下一个就是老子。”

  他一口一个老子,分明也不过二十出头,偏偏要装出副天下第一的模样来,不自觉有些滑稽。崔浔笑了笑,顺着他的话接道:“话是如此说,还是要谢你。”

  “谢我,行啊,出去了别抓我。”

  崔浔摇摇头:“不可能,你是贼。”

  季殊嗤了一声:“谢我,所以请我吃牢饭?替我谢谢你全家啊,还不如死那伙人手里呢。”

  崔浔又道:“实不相瞒,方才那伙人来得如此巧,我还以为你与那些人认得,才会在事成后前来救你。不过后来见你如此英勇,倒是我心胸狭隘了。”

  好话向来都是最管用的,连季殊这等梁上君子听了,照样受用,说的话虽说夹枪带棒,语气倒是好了些:“我是贼,英勇这词怕不大合适...那群人,鬼知道哪来的,下手一个比一个狠。还有,你说我是杨家的也就算了,和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一伙,还不如杀了我算了。”

  “自然不是,只是为着我那点心思有些羞愧罢了。”

  季殊回过神来,察觉是在同他套话,讥笑道:“你们是觉着我同他们设套?有意思,那就此拆伙吧,免得到时候出事,都推到我头上来。”

  他们如今多少都带着伤,凑在一起还多个人手,轻易散了,简直自寻死路。

  秦稚捏捏崔浔的手,出声喊住季殊:“没有,你和那些人没关系,他们是庄越仁豢养的。”

  此言一出,崔浔与季殊皆一愣。

  旋即,崔浔忆起方才草草翻过的账本,道:“账目之上有一条,梅家曾送大笔金银至太守府。当年交战,粮草押运,必然要打通各方关节,沧州如此紧要的地方,作为太守,庄越仁或许察觉出什么,才引得梅家花重金封他的口。两家同在一条绳上,自然不可能放任这事流露出去。”

  秦稚点点头,她敢把这事当着季殊的面说来,只是因为方才想通一件事。虽吃不准季殊究竟是何人授意而来,可也算是他引导着寻到账目,梅家和庄越仁不会做自掘坟墓的事。他们宁愿守着杨家旧部,也不会胆大到如此行事。

  她又道:“庄越仁要名声,许多事不好在明面上做,私底下便养着这么一群人,专为他解决‘棘手之事’。杀人,越货,甚至劫掠妇孺,都只是他们手中极小的事罢了。”

第45章

  季殊诧异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  饶是他在沧州住过一段时日, 被杨浮月那个女人摆过一道之后,仓皇逃窜到沧州,这些时日明里暗里地打探过, 也只是听闻庄越仁手里另有一支人马。不过也只是听说,见是从未见过的。

  而秦稚不仅认出他们, 而且似乎十分了解,故此才有此一问。

  “之前见过。”秦稚回道, “庄越仁想要我的命, 我勉强才从他们手里逃出来。”

  说着, 她还抬抬眼,冲着季殊说道:“对了,我逃出来那天晚上, 放了一把火,似乎还把你的好事搅了。”

  季殊的动作顿了顿,咬牙切齿地转回头来,愤愤剐了眼秦稚:“这种事就没必要说了。”

上一篇:美色动人

下一篇:皇姐为妻